贺凛干脆地闭嘴，单手扯掉上衣，摊开双臂撑住大理石台面，任凭脸色煞白，也硬是一声没吭声。
苏以安学过外科知识，简单的创伤处理不是难事。
冲干净血污，她用镊子夹起药棉沾了碘伏，在伤口周围反复擦拭。
她的手指纤长细白，不养指甲，指腹有薄薄的茧。
贺凛垂眼看着，忽地想起那天晚上被他从手腕拽断的佛珠。
明明是会动刀动枪的人，却偏要将心向佛，求什么虔诚。
不可笑么？
过分安静的环境只听得到呼吸声，苏以安缝合完伤口，又把贺凛后背的旧伤也重新包扎了。
做完这些，她摘下手套，轻轻拭去额头沁出的薄汗。
“你可以走了。”苏以安平静地下了逐客令。
贺凛置若罔闻，从裤袋里摸出一件东西，伸到她面前。
碧绿的雕花发簪折射着莹莹光泽，不是苏以安之前的那支，但论质地和做工，这支更昂贵。
“赔你的。”
苏以安看了一眼，没接，“为什么会受伤？”
贺凛事不关己似的，“被人追杀，还能为什么。”
“然后路上恰巧经过我的住所，就顺便把簪子送还给我？”苏以安淡淡说着连鬼都不信的话。
贺凛挑起眉峰，毫无预兆地俯身，差一点就碰上了苏以安的鼻尖，“你也可以认为，是我为了还你东西，才在路上被人追杀。”
“……”
苏以安后退半步，指尖的剪刀打了个转，寒光泠泠，“既然你赔了我的东西，我又救了你，就当是两清。”
她不想再弯弯绕绕地分辨他有什么目的。
“照这么算，难道不是我还欠你一个人情？”
“那你想怎么样？”
贺凛脸上的水痕还未干，沾了潮气的泪痣生动而灼目，“二小姐。”
又是这种语气，明明毫无感情，却令人无法忽视。
“考虑下收留我？”
苏以安微微蹙起秀气的眉，“我有什么理由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？”
贺凛回答得风淡云轻，“因为我好用，给你当个打手绰绰有余。”
苏以安把剪刀放回医药箱，拧开水龙头洗手，“你以前是做什么的？”
“给人卖命，专干那些不见光的事，知道的秘密太多，自然就有人想灭口。”
不管国内或国外，地下黑市都有许多这样的秘密组织，贩卖情报，雇凶杀人，只要给钱，没有办不到的事。
而这类人，通常都有一个代称。
“赏金猎人？”苏以安抬眸，透过镜子看向贺凛。
贺凛扯了扯唇，“知道得挺多。”
苏以安用毛巾擦干双手，别开眼回绝，“我不需要打手，也不想平白招惹麻烦。”
“那我再说得直接点，我想让你帮忙，抹掉原来的身份。”
贺凛抛玩着发簪，后仰的脖颈将肌理线条拉得分明，“二小姐，你收留我，我替你卖命，这个交易很划算。”
苏以安拎起药箱往外走去，“谁都没资格让别人替自己卖命。”
贺凛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，“有没有资格另说，只是这容家的二小姐不好当，对吧？”
苏以安停住脚步，缓慢地回身。
她的脸色未见愠怒，黑白分明的眸子没有波澜，却仿佛能将人看穿。
“贺凛。”
贺凛第一次听苏以安叫他的名字。
“没人能在我面前撒谎。”
客厅的吊灯光影错落，揉碎在她精致的眉眼里。
这样的画面委婉又绵长，带着强烈的晕影，直直照进贺凛眼中。
男人有一瞬的失神，快到来不及察觉。
卧室门落锁的声音清晰响起，贺凛独自站了会，回到浴室，注视着雾气氤氲的镜子。
斑驳的水痕滑落下来，模模糊糊地映出他的面容。
阴冷，漠然，薄唇微勾的弧度带着讥诮，和方才判若两人。
或者说，这才是原本的他。
贺凛把手伸进裤袋，摸到了仅剩的一颗糖，剥开糖纸，随意地丢进嘴里。
舌尖抵过腮帮，清甜的水果味冲淡了口中发苦的血腥气。
秒针走过几圈，等贺凛再从浴室出来，看到客厅的茶几上多了几样原先没有的东西。
一杯温水，一盒消炎药，一套崭新的衣物。
……
这天夜里，苏以安几乎没怎么合眼。
好不容易熬到凌晨睡着，生物钟又准时地在七点唤醒了她。
人总是这样，在该沉睡的时候清醒着，又在该清醒时贪恋着沉睡。
苏以安换上一件对襟的衬衣，手工的刺绣在下摆绣着和盘扣相同的花蕊，下身是及膝的半裙，一层纱一层绸的裙摆垂感十足。
主宅的两层都是平层设计，二楼除了每天打扫的佣人，不会有谁上来。
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，贺凛就睡在沙发上，耷拉在胸前的薄毯垂落下来，乌黑的睫毛覆住泪痣，轮廓如雕如琢。
苏以安走过去，刚捡起薄毯，贺凛却突然睁眼。
手腕被牢牢抓住，他用力一拽，反身将苏以安压倒在沙发上，另一只手猛地扼向喉咙。
这是第二次，快到苏以安来不及反应。
甚至这种可怕的爆发，是处在男人还未清醒的状态。
借着漏进地板的微光，贺凛看清了身下女孩的面容，还有映在她眼底的自己。
鼻端传来淡淡的清香，是苏以安身上的气味，不似香水那样刺鼻，和她的人一样，温柔又好闻。
两个人的衣服都很薄，这般贴近的姿势，不仅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，还有男人在清晨独有的生理特征。
苏以安阖了下眸，不等贺凛松开手，便屈起膝盖重重顶向他腹部。
随着一声闷响，贺凛被踹倒在地上。
苏以安坐起身，拢了拢散乱的长发，直接掀起薄毯整个盖到他头上。
贺凛倦懒地没有躲开，等把毯子扯下来，苏以安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。
吃早饭的时候，电视里播放着早间新闻。
“今天早上六点，云蒙山附近发生了山体断层现象，截止目前，已有多人受伤被送往医院。为防止再发生意外，该路段暂时管制，请各位车主提前绕行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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